孙晓梅：第三次提“取消嫖宿幼女罪”建议

　　昨日，女子学院孙晓梅教授在办公室接受记者采访，谈她对废除嫖宿幼女罪的看法摄/法制晚报记者林晖

　　原标题：“保护女童，应修订条款”

　　聚焦

　　代表简介

　　法制晚报讯（记者 蒲晓旭） 孙晓梅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，中华女子学院女性学系教授，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委员、中央妇女工作委员会主任。

　　继2010年和2013年全国两会之后，孙晓梅第三次带着“取消嫖宿幼女罪”的建议出发，走向全国两会。

　　“我的初衷是好的，但如果最终结果反而更差，我会自责。”56岁的孙晓梅靠在办公室的椅子上，语速缓慢而有力。

　　作为全国人大代表，昨天，孙晓梅向《法制晚报》再次谈起了自己的“初衷”，通过建议废除嫖宿幼女罪，从而更好地保护幼女。“嫖宿幼女罪无形中认可了幼女‘卖淫女’的身份，这是对幼女的极大侮辱。”她说。

　　去年6月，孙晓梅及其团队介入监督海南“校长开房案”，使该案最终“提级”审理。一个月后，最高人民法院回复孙晓梅：完全赞成废除嫖宿幼女罪。

　　此次全国两会，孙晓梅依然向全国人大建议：在刑法第九次修正中，取消嫖宿幼女罪，并探讨修订一个更有利于保护女童、打击性侵犯幼女犯罪的条款。

　　监督个案促校长开房案提级审理

　　很多人对孙晓梅的了解，都是从她监督海南万宁“校长开房案”开始的。孙晓梅关注该案，最初是因为媒体的报道。“学生没有识别力，禁不住诱导。”随后一场有关该案的讨论会，在中华女子学院法律中心举行。孙晓梅与中华女子学院张荣丽教授达成共识，决定时刻关注案件进展。

　　去年6月4日，《中国妇女报》刊发了张荣丽的文章《万宁校长强奸幼女案应由中级法院审》。两天后，作为全国人大代表的孙晓梅向最高检和最高法递交信函，要求对该案提级审判，全国妇联同时就审级问题向有关部门反馈。

　　孙晓梅递交信函后的第三天，该案改变管辖，由海南省一中院“提级”审理。最终，涉案的校长和另一名公职人员分别以强奸罪被判处13年6个月和11年6个月的刑期。

　　2013年对孙晓梅来说，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。在去年的全国两会上，根据对大量留守儿童的调查，孙晓梅再次建议废除嫖宿幼女罪。

　　去年7月30日，最高法回复孙晓梅：完全赞成废除嫖宿幼女罪。“在公共服务均等化无法实现的条件下，我们必须有一个很严厉的法律来制约，否则就有人钻空子对幼女造成伤害。”孙晓梅说。

　　建议“废嫖” 并非偶然源于调研

　　尽管收到了最高法的回复，但孙晓梅并非首个在全国两会上发声要求废除嫖宿幼女罪的代表、委员。在2008年的第十一届全国政协一次会议上，全国政协委员、中国社科院社会政法学部工作室主任刘白驹就提交了《修订刑法将“嫖宿幼女”按强奸罪论处》的提案。两年之后，孙晓梅才在十一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上建议取消“嫖宿幼女罪”，一并按强奸罪论处。

　　熟悉孙晓梅的人一定知道，她提出这样的建议并不是偶然。2006年，48岁的孙晓梅在中华女子学院研究女性学已有22年，搞学术自然少不了调研和走访。多年来她走访了全国多地的贫困地区，搜集了大量有关女性和未成年人生存状况的资料。遭受侵害的未成年人及国际上有关儿童保护的规定，正是孙晓梅的研究经常涉及的部分。

　　南方某省妇联曾有一份未公开的“留守儿童遭性侵报告”，让当时正在调研留守儿童问题的孙晓梅深感震撼。2008年后，贵州习水、云南富源、福建安溪等地相继曝出公职人员嫖宿幼女案。一项数据显示，2000年1月至2004年12月的5年间，各级法院判处240人犯嫖宿幼女罪。仅2009年一年，警方抓获的嫖宿幼女嫌疑人就达175人。公职人员也频繁见诸性侵幼女事件之中。她在走访调研中发现，被“嫖宿”的幼女，大多是底层百姓的孩子，还有很多是留守儿童。

　　长期对妇女儿童的关注，让孙晓梅对此多了一种敏感：“很多孩子本已失去了父爱母爱，却又遭到成人的伤害，最不能接受的是其中还有公职人员。”

　　2010年，孙晓梅在全国两会首次建议“废嫖”。

　　法律外行常揣法律口袋书研读

　　要建议废除《刑法》中的一项罪名，其中需要的法律知识储备，孙晓梅想到了。

　　事实上，在之前的课题研究中，孙晓梅就熟读了联合国关于妇女儿童的法律法规。

　　早在1983年，因为编纂一本书籍的需要，孙晓梅就与许多老前辈一起，将建国后至1983年的有关妇女儿童保护的条例和政策全部收集在一起进行过研究。为了弥补法律知识的不足，孙晓梅时常前往北京图书馆、首都图书馆和各大高校借阅法律书籍。

　　在她家中的写字台上，也放着一本厚厚的法律修编，有空就认真研读。

　　自从在两会上建议“废嫖”之后，孙晓梅只要在书中看到有关儿童的法律引著，她都会设法找到原著翻阅。遇到不懂的问题，她也会向专家请教。

　　孙晓梅曾将自己的一篇文章拿给张荣丽交流。令张荣丽感到意外的是，文章竟然引用了不少刑法学泰斗高铭暄的著作。这些书籍，恰恰是张荣丽一直想看却始终没能找到的。

　　一位法官曾送给孙晓梅一本巴掌大小的《未成年人保护法》法律口袋书。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，孙晓梅都把这本书随身装在包里。

　　遭遇驳斥宗旨只为保护孩子

　　近年来，有关“嫖宿幼女罪存废”的争议一直不断。坚持“废嫖”的孙晓梅就曾当面遭遇过“不同观点者”的驳斥。

　　去年6月的一次预防儿童性侵害研讨会上，孙晓梅坐在桌前发言，在谈及发生在海南万宁的“校长开房案”时，她说，“现在很多判例都用的是‘嫖宿幼女罪’，强奸罪最高可处死刑，而嫖宿幼女罪最重才15年。我现在就在关注万宁的这个案子，如果法院用嫖宿幼女罪判处，那我可能就会有一个行动。”她话音刚落，坐在斜对角的一位参会者就拍案而起，直斥孙晓梅不应如此“修改法律”。

　　孙晓梅被吓了一跳，一百多人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。一位女法官起身打破了僵局：“根据开房案目前调查情况，我们都按强奸罪判。”“我说错了吗？”散会后，孙晓梅不禁问自己。

　　现在想起来，当时的场景孙晓梅依然记忆犹新，但她只说了一句：“我的宗旨是保护孩子。”孙晓梅的骨子里，还有股“拧”劲。

　　事实上，在成为全国人大代表之前，作为农工民主党中央妇委会主任，孙晓梅带着工作人员认真调研，倾注了大量心血。她曾在2003年至2007年用4年多时间做留守儿童调研，并根据结果执笔了一份有关留守儿童教育的党派提案。 2008年至2012年，她又用了4年多研究预防和制止未成年人犯罪，再次根据结果执笔了一份提案。这两份提案，均获得了全国政协优秀提案奖。

　　提交建议

　　研讨获得两套改革方案

　　最高法的表态很快引起全社会极大的关注，虽然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表态，但对于期待着废除“嫖宿幼女罪”的人们来说是个非常可喜的消息。值得高兴的是，全国人大法工委已经明确表示废除“嫖宿幼女罪”将被纳入下一步刑法修改完善工作中认真考虑。

　　根据全国人大法工委的回复精神，在今年1月10日，孙晓梅联合中华女子学院“妇女儿童法律服务与研究中心”，举行了一个关于“废除嫖宿幼女罪”的研讨会，试图为今年的两会的建议提供理论依据。研讨会邀请了大量业界的权威，有来自北京大学、中国政法大学的刑法学教授，也有来自中国社科院法学所的刑法专家、全国妇联权益部的领导和著名刑事律师等。

　　“由于当时临近期末，很多教授都忙于博士生答辩。但一听说是孙晓梅牵头的研讨会，都特意赶来参加。”张荣丽说，这让她也深受感动。围绕嫖宿幼女罪未来的改革方向，研讨会得出了两套思路。

　　孙晓梅告诉法晚记者，此次全国两会，她依然向全国人大建议，在刑法第九次修正中，取消嫖宿幼女罪，并探讨修订一个更有利于保护女童、打击性侵犯幼女犯罪的条款。

　　我国现行刑法第三百六十条规定，嫖宿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的，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，并处罚金。这个的罪名，被称作“嫖宿幼女罪”。

　　强奸罪法定刑有两档：一档为3年至10年有期徒刑，一档为10年以上有期徒刑、无期徒刑或者死刑；但嫖宿幼女罪法定刑只有一档，即5年以上有期徒刑，一般最高刑为15年有期徒刑。

　　本版文/记者蒲晓旭

(来源:法制晚报)